过去的几年中,青泽常常接到一些从事期货交易多年的朋友打来的电话,委婉地请求帮忙找份工作。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,他心里就非常难过和悲凉。
投机市场不可能白手起家。青泽回忆,在他刚入行时,常听闻有财大气粗的老板,用麻袋装着成捆的现金来开户。然而,潮起潮落,十年一梦。当初那些怀着强烈发财梦的人,最终大多销声匿迹。在每年期货公司的客户宴请上,他总是发现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,新的面孔越来越多。他自己虽在一次次的“空难”中遍体鳞伤,却成了少数的幸存者之一。
有人说:“股票市场是有经验的人获得很多金钱,有金钱的人获得很多经验的地方。”
青泽认为,在期货市场,结局可能更为残酷和荒诞。他将这句话改为:“期货市场是有经验的人获得更多经验,有金钱的人变得一无所有的地方。”
一位从事期货交易多年的朋友,曾向他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悲凉结局:“我的十年期货历史如果用钱来衡量的话很失败。用一个比喻不知恰不恰当—我是跟着红军一路从江西出发,走到瓦窑堡时还是个士兵,连个班长都没有混上……人说十年磨一剑,为何你十年竟磨不出一把菜刀?”
一、投机:一份事业,还是一场虚空?
青泽一直在思考,他所从事的投机活动,到底是一种什么性质的事情?它算得上一份事业,甚至一份工作吗?
从社会角度看,投机者作为风险的承担者,其存在是有价值的。没有投机,市场便会死水一潭。正如丁圣元先生所言,不论个人盈亏如何,所有参与者集体的努力,都为社会建设了一个不可或缺的金融市场,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举。
但对于参与者个体而言,投机又意味着什么呢?
投机活动的结果,只是账面上资金数字的增减,很难直接体现为一种有形的物质形态,来肯定你付出的智力与精力。成功了还好,失败者呢?他们失去的不仅是金钱,还有宝贵的时间和身心健康。
如果问一个投机十多年的失败者,他有什么收获?难道他能说:“这十多年我很辛苦……终于把100万赔得干干净净了”?
做了多年交易,青泽偶尔回忆往事,常常感慨万分。如果抛开金钱的输赢,还有什么能证明他曾在市场拼杀十年?除了模糊的记忆,可能就只有历史图表上依稀的印痕——某个股票的最高点是他买的,某个合约的最低价是他抛的。
这让他深深体会到泰戈尔的一句诗:“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,但我已飞过。” 这句诗,精准地描绘了市场中大多数投机者的尴尬境遇。
二、一场不平淡的游戏:赢与败都足够精彩
期货是一个深不见底、苦得没边的行业,也许你用一生都无法触及其本质。它不同于其他行业,努力未必有回报。一个房地产项目可能要三年才知道结果,但期货投资也许只要三天,甚至几分钟,就能让你死去。
正如一位网友所说:“期货会让你很极端,赢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天才,输的时候你又会感到自己是傻瓜……一旦你以期货为伍,就注定这一生不平淡。”
期货交易的巨大杠杆,给年轻人造成了一种错觉,以为这是一个施展才华、一夜暴富的最好舞台。但大浪淘沙之后,又有几个幸运儿能如愿以偿?
青泽的经验告诉他,交易的获利过程是不规则的,充满跳跃性和偶然性。除了自身的天赋与智慧,成功更需要运气和机遇的帮助。市场中,并不存在长期、稳定、持续的盈利模式。
三、非走不可的弯路:过来人的“拦路癖”
看透了这一切,青泽每次接到资金量不大却想学做期货的朋友的请求时,总是耐心地劝说他们放弃。他写书的主要目的之一,也是想给市场新人一个严肃的风险警告。
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,随着书的出版,大量读者忽略了他对风险的提醒,反而视其为“秘籍”,拜师学艺者络绎不绝。他还能说什么呢?人,也许永远无法真正遏制住内心的贪婪、希望与侥幸。
面对这一切无奈,他引用了张爱玲的一首诗,送给那些矢志不移的年轻朋友:
《非走不可的弯路》在青春的路口,曾经有那么一条小路若隐若现,召唤着我。母亲拦住我:“那条路走不得。”我不信。“我就是从那条路走过来的,你还有什么不信?”“既然你能从那条路走过来,我为什么不能?”……上路后,我发现母亲没有骗我,那的确是条弯路,我碰壁,摔跟头,有时碰得头破血流,但我不停地走,终于走过来了。……我看见一个朋友,自然很年轻,正站在我当年的路口。我忍不住喊:“那条路走不得。”她不信。……我看了看她,看了看自己,然后笑了:“一路小心。”
在人生的路上,有一条路每个人非走不可,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弯路,不摔跟头,不碰壁,不碰个头破血流,怎能炼出钢筋铁骨,怎能长大呢?
结语:知命而不认命
青泽对期货交易的结局并不悲观,但他不愿用一种浅薄的乐观主义口吻,去传染给市场的新人。
人生百年,无论是圣人孔丘还是大盗盗跖,最终都将化为尘埃。从这个意义上理解,投机乃至人生的成败,或许会轻松一些。
“人生到处知何似?应是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?”
超然,并不意味着无所追求。作为一个投机者,一方面应该明确自己的有限性,保持敬畏之心;另一方面,也应该了解自己的可能性。我们无法改变外在世界,但可以通过掌控自身的理智、欲望和情绪,把握自己的命运。
这,就是“知命”。孔子说:“不知命,无以为君子也。”知命,是承认世界本来存在的必然与偶然,从而对外在的成-败无所萦怀。如果做到这一点,在某种意义上,我们也就永不失败。
